【圈套/飞唐】长日漫漫 04

04 溯源

孟少飞没想到左红叶会来找他。

准确的说，是没想到在他和唐毅分开一年多后，左红叶又主动来找他。

他下班刚出警局，一辆蓝色轿车就从斜角里平稳地驶至面前，不动声色地截住他的去路。还没等孟少飞从“这车我好像见过”的熟悉感中思考出个所以然来，就看到缓缓摇下的车窗后面，左红叶那张饶有兴味打量着他的脸。

孟警官，我们谈谈吧。

不愧是上市集团派头十足的女副总，邀人谈话看起来都比他们侦查队更有架势几分。

孟少飞拿不准左红叶在打什么主意，又见她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，只好咽下满肚子嘀咕上了车。直到两人在附近一家咖啡馆里坐定，才故作轻松地开口。

“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要被绑架了。”

“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警局门口绑架刑警队长。”

“是你的话不奇怪吧。”

“拜托，我还没有重操旧业的打算。”

左红叶一边老练地回呛过去，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咖啡里丢方糖，深褐色的液体随着小勺的搅拌一圈圈漾开，没头没尾，她想问的话在心里上下掂量几次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起头，最后索性先和确实许久没碰过面的孟少飞漫无目的地闲扯起来。没聊几句，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古芷秋身上。

“前几天我有去一小，看见小秋了，我发现她比同学都高一头诶。”

“她爹地190诶，这很正常啊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。”

“也是，但你好像不惊讶我会过去？”

“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幼儿园劫持案，所以要加强安全教学吗，”左红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我知道啊，小秋回来有讲，而且之前学校也发过通知。”

那天回家后，古芷秋从进门开始一直到上床睡觉前都在不停念叨着小舅好帅，把孟少飞冲进教室里制服“嫌疑犯”的过程翻来倒去讲了好几遍，听得左红叶头都大了。但思及亲自把人送回来的兄长大抵也在路上也接受了同样一番“荼毒”，而且八成比她更锥心刺骨，也就做贼心虚地忍下了。

“那……是你让唐毅来接她的哦？”孟少飞的粗枝大叶和他的水准一样是看人给的，有时候他的直觉其实敏锐的可怕。左红叶面上闪过一丝被揭穿的尴尬，随即又用装饰好的自若掩盖过去。

“我那天刚好有事。”她解释。

孟少飞哦了一声，端起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，不说话了。

唐毅的名字像一个开关，轻轻一旋，沉默便流水般在两人之间倾泻开来。左红叶看他，又看他面前那一壶缃色的冻顶乌龙，记起这个人还是在自家兄长入狱服刑后，才慢慢有了喝茶的习惯。

她心下顿生不忍，到底还是拾起了正题：“那个……你和唐毅……最近还有联络吗？”

孟少飞和左红叶互呛惯了，难得一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，先是觉得有趣，而后才轻描淡写地答：“我们没什么联络的必要吧。”

左红叶见他一副坦然，反倒蹙起了眉头：“感情是你们自己的事，我不好多说什么，该说的也早就说过了，但想来想去还是要再问你一次，你当我多事好了，”她神情严肃，几乎是谈判桌上才会摆出的认真，“少飞，你们真的决定就这样分开了吗？”

原来她找我是要问这个。孟少飞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。左红叶手起锤落，只一句话就把他的心脏敲沉三分。

这个问题，赵子问过他，钰琦问过他，石大炮在探视间的玻璃窗后语重心长，就连因为唐毅案子相熟起来的检察官，后来也对他旁敲侧击地感慨：其实唐毅人还是不错的。

他回答过那么多次，大可把以往的说辞一一照搬——“确实存在些问题”、“发现还是不太适合”、“分开对我们都好”。可这些话听在旁人耳里全然是近似打太极的周旋，以至于到现在全世界还是要来可惜他们，来可惜他。

孟少飞突然觉得累，起初他确实是不知怎么解释才选择潦草带过，但既然所有人都执拗地要讨一个原因，那索性就和盘托出好了。

“说实话，这么多年下来，其实我们……并没怎么好好相处过。”

算起来也十年多了，他们荒掷四年时间玩猫抓老鼠的游戏，破开迷局走到一起后，又用三年离别换得两年朝夕相守的光阴。现在回头看去，这期间最好的时光，竟是唐毅交保候传的那两个月。

在那倒计时般的日日夜夜里，他破天荒把手头工作全交了出去，花光所有能请的假陪着对方。他会拉着唐毅窝在沙发上看不算有趣的电视剧，用广告的间隙缠绵悱恻地交换一个吻。而唐毅手把手教会他做的菜，也在冰箱贴后的便签纸上一道道列的整齐。那时他们都是第一次真正地爱上一个人，以至于谁也不知道，热情与甜蜜，竟然也是可以被透支的。

而后法院开庭一锤定音，他们在别离的三年间紧紧攫住那些预支来的浪漫与柔情，全凭靠想象支撑住自己。可一千多个日夜到底重新打磨过他们的筋骨，所以当那些爱别离苦的恩仇散尽，当那些两厢难寐的思念划句，再次站在面前的爱人，居然生出几分令人困顿的陌生。

他察觉得到唐毅在极力维持着过往的记忆幻象，清晨落在额头上的吻，夜里留于床头边的灯，一切好似都完美，但生活又怎么能够是被编写好的精致剧集。后来的两年里，他终于知道唐毅从来就对自己偏好的动作电影不感兴趣，繁重的工作也让他再没时间，凑在厨房里为一道香肠面疙瘩的辣度百般讨价还价。

最后便是剩下这一年多了，一切归于原点，他坐在这里，听左红叶问他一句，你们真的决定要分开吗。

孟少飞深吸一口气，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暗夜擎烛般的审慎小心：“我没办法看他因为我而变得不像自己，你明白吗。”

而左红叶这一次低着头沉默了很久。

“可是，少飞，你知道唐毅是怎么想的吗？”